时政评论|我院刘军教授:俄乌冲突一周年,人类正在「回到近代」?

文章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教授、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副会长、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刘军。

 

 

      在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的特别军事行动进入一周年之际,无论是俄乌双方,还是以美国为首的集体西方,包括整个国际社会都应该为之反思。过去的一年,俄罗斯与乌克兰在战场上兵戎相向,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集体制裁、抗衡俄罗斯,试图利用乌克兰及俄乌冲突拖垮俄罗斯。一年过去了,战火不仅仍在蔓延,甚至有升级之势。难民危机、能源危机、粮食危机等问题全球扩散,但国际社会无能为力,停战、谈判及和平的曙光遥遥无期。法国历史学家布罗代尔曾指出,惊天动地的事件常常发生在一瞬间,但他们不过是一些更大的命运的表征。在人类社会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反思与俄乌冲突直接相关的“俄罗斯问题”、霸权问题与安全问题是当下国际社会需要考虑的“更大的命运”性问题。

 

      反思之一:“俄罗斯问题”。西方视野下的“俄罗斯问题”自18世纪俄罗斯的崛起以来始终存在,而且也始终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西方视野下的“俄罗斯问题”本质上是西方如何实现与俄罗斯的和平共处?俄罗斯作为欧亚大陆的侧翼列强,其崛起是突发式的,在欧洲列强的惊诧与毫无准备中,如同一只新下水的船只,在斧子的敲击中及隆隆的炮声中驶向欧洲列强的大家庭,从边缘地带置身于可以决定欧洲事务的中心位置。从此,西方的“俄罗斯问题”便挥之不去,几百年来俄罗斯与西方关系分分合合,起起落落,一直延续至今。西方视野下的“俄罗斯问题”其内在逻辑表现为:俄罗斯是另类的,俄罗斯是野蛮的,俄罗斯无论在形式上如何变化其本质都是帝国思维、威权统治、领土扩张以及进攻性。当代的俄乌危机无疑是这一历史惯性的延续,它本质上反映了俄罗斯与西方关系内在的结构性矛盾以及几百年来不能解决的共处性问题。冷战结束后,西方也曾试图解决“俄罗斯问题”,部分理性的欧洲政治家们也试图尊重俄罗斯,容纳俄罗斯,但是,西方的主流对俄意识不可能从根本上得到改变。俄乌冲突也说明西方视野下的“俄罗斯问题”演变为“俄罗斯难题”,如果没有突破性的、革命性的思维方式的变革,西方将永远无法跳出这一历史周期的制约,俄乌冲突的和平解决也注定是遥遥无期。

 

      反思之二:霸权问题。俄乌冲突本质上是以美国霸权为首的西方集体与俄罗斯的对抗,反映了美式霸权的传统思维与治理方式。经典的国际关系理论告诉我们,霸权是能带来稳定的,但是这种稳定是相对的,霸权带来的问题远远大于其带来的相对稳定。霸权的形成与更替必然带来战争,霸权的维护以及挽救衰落期的霸权必然要打压潜在的挑战国,损害其他国家利益,同样会有可能带来战争,无论是国际关系的历史还是当今世界的现实都无不印证了这一点。从欧洲国际关系史来看,过去500年来,一个霸权替代另一个霸权都是伴随着战争来完成的,战争贯穿着近代民族国家形成以来的全部历史。20世纪以来,尤其是二战后欧洲国家的一体化进程是人类社会追求和平、摆脱战争阴云的努力尝试,冷战的终结进一步为人类带来了光明的前景,时代的背景发生剧烈的、革命性的大转折,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发展的主题以及人类社会的共同追求。然而,霸权国不愿意退出历史舞台,不愿意在新的时代条件下生活下去,而宁愿选择既有的丛林法则、零和博弈,希望继续延续其霸权地位,从而带来整个世界陷入混乱,发展受阻,和平终结,霸权成为当今国际社会战争与一切动荡的根源所在。在21世纪的今天,人类早已越过近代,进入现代、后现代社会,人类命运与共,本应是相互合作的新时代、共同发展的新时代,然而霸权国家仍然选择“回到近代”,本质上是开历史的倒车。在新的时代条件下,霸权国家仍然可以实现新的发展,新的跨越,不一定非要采用传统的霸权霸道霸凌方式来维持自身地位。

 

      反思之三:安全问题。俄乌冲突的发生再一次使得传统的安全问题成为主导国际社会的核心问题。过去五百年来,伴随着西方的全球扩张,不仅形成了西方中心论的安全语境,而且西方地缘政治的安全理论也一统天下。世界政治就是大国政治,安全就是西方的安全,对外殖民、扩张,对权力的追逐,牺牲小国的利益,等等都是国家作为一个理性行为体的理性选择。传统的西方地缘政治安全理论主要包括:安全困境理论、修昔底德陷阱理论、金德尔伯格陷阱理论等。在新的时代条件下迫切需要新的安全观,人类可以走出安全困境,修昔底德陷阱也不是必然的,人类是不可分割的安全共同体。冷战结束以来的三十余年,国际社会已经逐渐认同这些新的安全理念并努力在实践中去推进这些安全理念,使得以相互尊重为基本遵循,以安全不可分割为重要原则,以构建安全共同体为长远目标,走出一条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共赢而非零和的新型安全之路成为普遍的共识。然而,俄乌冲突的发生表明传统安全问题并没有一劳永逸地退出历史舞台,大国政治、强权政治仍然大行其道,成为影响地区安宁与世界和平的最大障碍。俄乌冲突的发生不仅在欧亚地区,而且在全球都扩散其消极影响,但这不一定意味着时代发展的主题发生根本性变化,也不意味着全球进入一个传统安全问题占据主导的长的历史时段。国际社会依然要有信心与智慧,站在和平的一边,站在对话的一边,发出劝和促谈的广泛的国际道义与舆论,以促进俄乌早日停战止火,这是国际社会每一个成员共同的责任与道义所在。

 

来源|2月23日直新闻客户端

编辑|卢昱舟

 

华东师范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 国际关系专业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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