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刊载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环球财经》杂志,2024年第八期,p88-94,特约记者:郭涛涛,发自陕西汉中。
提问田野,
追踪一场秦岭深处的“新文科”教学试验
—记华东师范大学教授王向民的
“调研中国”通识选修课
王向民教授在论文中提出:中国政治学逐渐从对西方的步趋转向对自身历史与田野的内在解释,并试图建构平行于西方政治学的问题脉络、分析框架与知识地图。开设“调研中国”课程也与这种转向相关。
早上8点30分乘坐公交从县城出发,和学生们冒雨在秦岭山中往返100公里,再回到住处时,已近下午18点,但华东师范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政治学教授王向民一天的工作仍未结束。一个小时后,他还将和16名学生讨论当天课程进度至深夜。
2024年7月3日,在秦岭腹地的陕西汉中留坝县,《环球财经》记者跟着王向民和他的学生,走完了他们如上一天的课程。
2024年7月2日,正在留坝隐居乡里楼房沟民宿踩点的“调研中国”团队(潘子珩摄)
这门课程,便是华东师范大学“调研中国”通识选修课——它不同于一般的大学暑期社会实践,而是有3个学分的正式课程,由学校承担教学经费,王向民制定教学方案,并在全校范围内,跨学科招募学生报名选课,每年暑假,他再带着学生走出校门,前往调研地一线授课。
去年3月,王向民向教务处申请开课,教务处很快批准了他的课程经费预算。当年7月1日早上,王向民和他的学生们从上海乘坐高铁出发,9个小时后抵达陕西汉中,再换乘大巴向北钻入秦岭,并于当晚抵达被群山包裹的留坝县城,为期10天的“调研中国”课程正式开课。
至今年,同样的申请开课流程,同样的时间段,王向民和第二批学生再次钻进了秦岭。
2023年8月26日,无人机视角下的汉中留坝县城(Jovi摄)
回想开课之初,王向民对本刊记者说,他想通过田野调研与访谈的方式,让学生们接触更多的现实世界,并从校园里不可能遇到的具体问题出发思考,进而训练他们的现代社科学术研究和写作能力。
开设这门课程,也与王向民去年发表于《政治学研究》第六期的《中国政治学的内在转向》论文有关。
在那篇受到普遍关注的论文中,他提出一个判断:中国政治学的内在转向,是近年来中国政治学发展的重要走向,这意味着,中国政治学逐渐从对西方的步趋转向对自身历史与田野的内在解释,并试图建构平行于西方政治学的问题脉络、分析框架与知识地图。
“我的主业是政治学学科史研究,虽然具备田野研究的学术能力,但同样需要大量的田野经验作为补充。”王向民说。
相比王向民对这门课的乐此不疲,跟随他两年授课,并自觉收获颇多的一名学生则私下对本刊记者表示,虽然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但他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换做其他人,多半不会这样做,学校放假了,至少可以休息,不至于那么奔波。
“没想到开了一年之后,竟然还开了第二年。”这位学生说。
对于关注这门课程同样两年,并全程在留坝跟随的本刊记者,则更倾向于将它视为一场教育部“新文科”改革中的跨学科教学创新试验,至于它最终是否能达成开课初衷,并且坚持下去,以及是否会有成果,仍有待时间检验。
到秦岭深入探访乡村振兴
选择乡村振兴为课程议题,包含着王向民的学术判断——乡村振兴并不完全是乡村自己的事情,因为乡村本身,在城市化过程中扮演着被动改变的角色,于它自身而言,人口的不断流失使得它无法自立,这才使得在乡村振兴过程中,外部资本与城市精英的撬动变得极为重要。
王向民说,他决定开“调研中国”这门课程,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思考再三的结果,而把近两年课程放在距离上海1700公里外,秦岭深处的留坝县,也是对比了多个潜在调研地之后,出于“严格的学术考量”,慎重做出的抉择。
他与这门课的“缘起”,要从2020年说起。
当年,在美国杜克大学做了22个月访问学者的王向民返校。访学期间,他注意到大洋彼岸的一些同行,更倾向于从田野实践中获得教学经验,他也在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教学突破口。而作为一名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教授,他始终关注“乡村振兴”国家战略的走向。
“我当时想的是,既然是要开一门带有田野实践性质的课程,确立一个有方向的学术议题很重要,从农村到城市,从一产农业到二产工业,再到第三产业服务业,究竟选哪个方向呢?我最终还是定在了更为复杂,也更具时代性的议题‘乡村振兴’。”王向民对本刊记者表示。
选择乡村振兴包含着王向民的学术判断——乡村振兴并不完全是乡村自己的事情,因为乡村本身,在城市化过程中扮演着被动改变的角色,于它自身而言,人口的不断流失使得它无法自立,这才使得在乡村振兴过程中,外部资本与城市精英的撬动变得极为重要。
这也引出了王向民进一步的判断,虽然外部资本与城市精英进入乡村极为重要,但不能改变乡村原有风貌和气质,否则乡村振兴就名存实亡,变成了城市的拓展。“换句话说,乡村既要现代化,具有城市生活的便利性,同时也要保留其传统与生活方式,让人有价值上的归属感。”
2023年8月24日的隐居乡里楼房沟民宿11号院(Jovi摄)
进而,王向民认为,乡村振兴,应当是外部资本、城市精英与乡村居民共生,外部资本将乡村居民纳入进来的在地化发展,乡村居民可以在这个过程中与外部资本共同获利、共同发展。
也是因此,在选择开课地点时,王向民最终的标准便放在了在一个地方有外来资本参与的乡村振兴项目中,原来的乡村居民能够同时获得收益,且收益可以持续稳定地持续下去。
2022年,他将安徽碧山、上海西岑等地纳入备选调研地,但查阅公开资料和多方了解后,又觉得不太符合自己的学术判断,加上疫情因素影响,于是又到了2023年,他就选点要求咨询了一位研究城乡问题多年的新闻界朋友。
“朋友推荐了发端于北京山楂小院项目,近几年与地方政府及村集体合作,已扩张至国内十几个省市的高端民宿品牌隐居乡里,并建议我和它的创始人陈长春聊聊。”王向民说,“原本我想将调研点选得近一些,比如隐居乡里在常州的‘稻田理想’项目,但后来聊了我的居民共生想法后,陈长春极力推荐了他们在留坝的‘楼房沟’项目。”
2023年8月24日,无人机视角下的汉中留坝楼房沟(Jovi摄)
去年6月3日,王向民和一名助教抽出周末休息的时间,又特意到留坝楼房沟摸底了一圈。
根据摸底情况,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楼房沟所属小留坝村集体经济合作社先将村民闲置的房屋统一收储,变为村集体资产,按照隐居乡里保持本乡本土风貌的设计要求,将它改造为民宿,再交由隐居乡里专业化、品牌化运营,而每年运营所得,则以30%流水分成的方式交由村集体经济合作社,进而,村集体经济合作社再通过年底分红,与村民共享民宿发展带来的收益。
“留坝是一个秦岭深处的小县城,耕地有限,靠纯农业致富并不现实,又因为在秦岭,它也不能发展可能会污染环境的工业项目,但它夏天凉快,会吸引很多人前来避暑旅游,隐居乡里楼房沟一个小院每晚上千元的价格,七八月份仍几乎满房,这个项目很快见到的收益,坚定了当地政府发展旅游业的想法。”王向民说,“政府也及时地出台了‘四个一百’的民宿鼓励政策,更多本地村民也走上了开民宿,发展旅游业增收的路。”
留坝“四个一百”工程
培训百名管家:
通过专业培训,提升民宿和农家乐的服务质量和管理水平。
提升百家农家乐:
对现有的农家乐进行改造和提升,以符合更高标准的旅游服务要求。
新发展百家民宿:
鼓励和发展新的民宿业务,增加旅游住宿选择,丰富旅游体验。
推动百人创业:
支持返乡创业,通过旅游业的发展带动当地经济发展,助力乡村振兴。
“包括隐居乡里楼房沟项目在内,再至留坝整个县域的民宿业发展,确实更接近我的学术判断,所以,最终我选择了这儿。”王向民说。
而被问及当初为何极力向王向民推荐留坝县,陈长春则对本刊记者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在留坝发展民宿和旅游业这件事情上,有地方政府的力推,有越来越多本地人的参与,还有形形色色的外来资本、返乡人等群体,这是一个有很多人参与的社会实验。它有价值的地方在于,它首先是个商业,其次是个社会。”
2023年8月24日,无人机视角下的汉中留坝楼房沟(Jovi摄)
到秦岭深入探访乡村振兴
王向民介绍道: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旧群体的消逝与新群体的形成,或者说是既有群体的社会角色转型。无需重体力劳动,女性心思细腻等特性,都有利于女性在服务业中实现社会角色的调整。因此,我们用类型学的方法,在去年调研基础上,选定了六种女性类型作为女性赋权的调研对象。
确定了开课地点,接着就是紧锣密鼓的前期准备和实地推进。
去年7月1日傍晚,趁着秦岭里的最后一抹余晖,和本刊记者一起,王向民带着由19名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社会学、新闻学等不同专业的本科生,外加2名研究生助教组成的“调研中国”团队,出现在了留坝县城。仿佛出门旅游一般的心情,学生们欢快地开始打量着这个山中小县的一切。
但这样的欢快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每天早出晚归调研的推进,外加每晚持续至23点,汇总当天访谈内容的复盘例会,一些学生变得低迷起来,直至第四天晚上,一名女生因为焦虑,有些委屈地放声哭了出来。
面对学生们的不适,当天散会与本刊记者交流时,王向民认为是他给学生太大压力造成的。为此,他决定次日休整一天,并自掏腰包请同学们吃了一顿烧烤,烧烤摊上又传来学生们的爽朗开怀大笑。
事实上,根据王向民的教学计划,作为一门跨学科实地田野调研课程,从前期准备开始就不轻松。
2024年5月29日,王向民在给学生们梳理”女性赋权”相关理论脉络(郭宇祺摄)
每年3月,王向民向教务处申请经费,再根据经费决定是否能开课,以及招多少名学生;至4月教务选课系统开放,还要做课程宣传、收集报名材料、学生面试,再将最终确定的学生名单交由教务员,以在系统中代为选课。
对于成功选上课的学生们,则需要在5月底至6中旬期末考试备考前,完成10次课程知识训练,它涉及议题知识、调研地信息、成果技巧训练、访谈研究设计等诸多内容,此外,还要邀请新闻界人士进行特稿写作的讲授与训练。
这背后的大量工作,仅由王向民和他的两名助教协助完成。
2024年7月3日晚上21点半,王向民仍正在和学生们开复盘例会(郭涛涛摄)
至于后来抵达留坝开始田野访谈和调研,每晚的复盘例会,则已属于课程中期内容。
作为压力最大的一个环节,王向民曾经考虑过是否要取消复盘例会,但他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涉世未深的学生们,尽管白天访谈很辛苦,但同时也面临着经验不足和超出调研范围的意外情况,“我们需要根据当天的调研情况,调整甚至重新设计既有的研究计划,明确第二天的调研方向和内容。”
2024年7月4日,学生们访谈
留坝火烧店镇彩云人家民宿主人李彩云(张嘉驰摄)
再至调研结束离开留坝,仍不意味着这门课就此结束。王向民还要带着学生回到上海,在学校围绕当年确定的议题,就调研内容进行三至四轮的讨论和修改,并完成最终的产品,由文字、图片、视频等内容组成的调研作业。
去年设置议题——乡村振兴中的“政府-资本-村民”,内容过于庞大,加之开课第一年,诸多环节需要磨合,无论对王向民或者以本科生为主的调研团队都很有挑战。至今年,调研议题有了进一步聚焦,放在了——民宿业发展下的“女性赋权”。
2024年7月8日,采访学生与“隐居乡里”楼房沟民宿管家阿姨合影(陈思玮摄)
“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旧群体的消逝与新群体的形成,或者说是既有群体的社会角色转型。无需重体力劳动,女性心思细腻等特性,都有利于女性在服务业中实现社会角色的调整。因此,我们用类型学的方法,在去年调研基础上,选定了六种女性类型作为女性赋权的调研对象。相比去年,今年调研目标更明确,任务量也更小了。”王向民说,“我们调研课程的学生人数,也从去年的21人压缩至今年的16人。”
为了让学生们更早对调研课程有所适应,在前期学校培训阶段,不仅提前针对议题,分成了三个调研组,同时还增设了组内一对一互访,再将访谈同学写成人物特稿的写作训练;提高沟通效率方面,包括互访人物稿在内,整个课程前、中、后期所涉及所有资料以及调研成果,均上传在石墨文档文件夹内,所有团队成员均可随时翻阅和共享。
而为了节省调研经费,相比去年的包车出行,今年则改成了能省则省,尽量搭乘公交先至调研目的地附近的镇上,再打车抵达。“这样可以节省很大一部分交通成本。”具体负责学生们基本衣食住行的助教田慧对本刊记者说。
也正是这样的出行方式,今年7月3日一早,王向民和其他5名学生打着伞,冒雨先是到了留坝县汽车站,乘坐8点30分出发的公交车,前往40公里外的江口镇。
待到了江口镇,他们还需要打车,因为调研地点在7.7公里外的铁矿村。他们先在铁矿村栗山溪民宿做了两个小时的访谈,待访谈结束,又马不停蹄地再前行2.2公里,到了铁矿村更高处的民宿半山幽居,直至下午再次回到镇上,赶16点30分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县城。
2024年7月3日,王向民站在留坝江口镇铁矿村最高处的半山幽居民宿楼下(郭涛涛摄)
挑战与收获
王向民表示,他还是希望在校园教学之外,能探索到一条新的社会科学教学与研究路径,能让刚进大学的学生通过和真实世界接触,获得更多的写作与调查自信。
华东师范大学校园内,学生们对王向民的印象是“和蔼、亲切、永远都是鼓励为主,不会去否定人,说话比较委婉。”甚至还给他起了个外号——yes but先生,“因为他表达自己的意见,永远都是先肯定你,但真正的重点,其实在随后的but之后。”
在留坝的多数时间里,王向民也是这样,但也有例外的时候。
7月3日下午在半山幽居二楼阳台,当来自历史学专业的学生徐永霖对民宿主陈鹏开始访谈时,架起的摄像机没有人照看,旁边两名女生却坐在秋千椅上忘我地晃悠了起来。第一次,王向民提醒了她们,但好景不长,不知何时,她们又到了楼下。
“同学后来跟我说,王老师吼了她们,让她们上去照看机器。我说不可能,同学说,声音很大,大到收音器里访谈对象的声音也被遮盖住了。”回顾当时情景,田慧说。
去年课程行将尾声的一天晚上12点,刚刚结束复盘例会的王向民走到天台上对本刊记者抱怨道:“我在想,明年还要不要继续开这门课,真的是太累了。”
尽管今年,王向民带着学生再次出现在留坝,并比去年更加顺利地完成了课程,但他仍不觉得轻松。他表示,对于他自己,这门课的压力越来越大,付出了一年中大量的时间和心力。
“春季学期忙着筹措经费、招录学生、课程训练,暑期进行调研,秋季学期要考虑成果撰写,还希望能够出版、做影像展、开工作坊,成果质量成为我和学生们最纠结的一点。”王向民说,“而真正喜欢到田野钻研学问的学生,可能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
2024年7月3日,正在留坝江口镇铁矿村栗山溪民宿访谈的王向民和学生(彭麟雯摄)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呢?
王向民表示,他还是希望在校园教学之外,能探索到一条新的社会科学教学与研究路径,能让刚进大学的学生通过和真实世界接触,获得更多的写作与调查自信,这对他们以后的研究道路有利。
“我把这门课设定为成果导向的课程,也就是说让本科生原本觉得无法实现的长文和视频影像,真正在他们手里做出来,从而给自己以震惊与自信。这也是我这些年给学生上课颇有成就感的一点,学生上完课后,就可以直接动手写专题研究论文了。”王向民说。今年参与课程的一名学生则表示,前期课程培训的一节课,几乎抵得上一个学期的收获。
2024年7月5日,学生们在留坝县营盘村采访村长张小玉(田慧摄)
去年在复盘例会上放声大哭的那名女生,今年7月17日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则说,其实她觉得王老师的教学设想还是蛮好的,虽然去年做的不是很顺利,最终的成果也尚没有看到。她在留坝调研最大的收获在于,对当地文旅与民宿业发展的优势、困难和现状有了更具体了解,这要比在学校读书观察得更仔细。
而当她得知王向民已与出版社接洽,正准备将去年和今年,学生们的调研成果结集成书出版,她表示,“如果真的可以有一个成果的话,我觉得大家应该都很愿意继续修改自己的作品。”
2023年7月2日,“调研中国”2023期全体学生合影(王晓东 摄)
事实上,持续2年的“调研中国”课程,也并非如王向民所担心的那样没有成果。就比如他目前仍在编辑,以“留坝”为书名,正待出版的学生作品合集;再者,他本人也已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签约,目前正在书写一本叫做《留坝在野》的教学著作。
王向民的学生们,仅去年,即已陆续拍摄并制作出5部影像作品,它们分别是:《调研中国课程纪录片》、《民宿的女儿》、《管家的世界》、《留坝十二时辰》以及《厕所革命》,至于刚刚结束课程的今年,作品还正在制作的路上。
于王向民自己的调研收获,“这两年的调研,让我确认留坝找到了一条中西部资源匮乏地区乡村振兴的产业发展道路,这就是‘政府-村集体-社会/市场资本-村民’四位一体,政商合作共赢又互有边界的发展模式,乡村振兴,不单是经济学、社会学要考虑的问题,更是政治学需要考虑的问题。”他如此说道。
至于这门“调研中国”的课程,今后是否会持续下去?
王向民则给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对于他而言,“调研中国”只是他的一门课,“在既有的学校评估中,这一门课即使花费再多的时间和精力,也不会太多反映在个人绩效考核中,只能算是自己的‘情怀行为’,它最初靠的是激情,当激情散去,更需要得当的支撑机制才能持续下去。”
2024年7月2日,“调研中国”2024期全体学生合影(郭宇祺摄)
多年之后,王向民的学生又是否还会记得跟着他在秦岭深处上课的日子?
一名来自社会学专业的学生李怡萱在后期作品开头这么写着:“从留坝县到江口镇有三趟公交车,第一趟早上8点半出发,还有下午1点和3点两趟。准时发车前,司机会挨个收取五块车费,无论从哪上车、下车,都是五块。”
“公交车的安全带很难扯,途中的山路却很多,人往往需要用头抵住车座的靠背来平衡身躯。那个时常拿着杯子,穿皮料夹克的司机喜欢大声地放音乐,鼓点和雨点一起要砸了旅客一身,再疲惫的人也不得不保持清醒。”
“我们半睡半醒地,听着大声的情歌到了江口镇。公交车停在一家鱼摊旁,总是有几条大黑鱼在塑料箱里游动。在等待出租车司机师傅的途中,鱼儿吐出了一串又一串泡沫。”